圣人派来与林海为助手的谭英大人早知道这官儿保不齐下一任就是自己的了,日日围着林海讨教奉承。幸而林海本不欲留到下一任,乐得悉数教给他。每到一处港口,幺儿必赶着写信回去报平安,还让林海也写上一封给黛玉。林海知道京里头的人心中都极为不安,故此也愿意。
那会子交通极为不便,待他二人的书信到了京里,早急坏等消息的一群人。贾琮想起了后世的快递公司,遂跑去向他爹道:“咱们的马行要不要也兼职做个送信的营生?并运送小件的不值钱的货品。例如如咱们家这般着急等亲友来信的,想来愿意出高价钱的跑腿费。再有人家着急等的文书,虽不值钱,却也极为要紧的。顺道可以传些四方消息。”
贾赦想了想,也有几分道理,因转手丢给龚三亦。
龚三亦笑道:“这个必然是赚不了多少钱的,保不齐还得赔些钱,然与我们却十分有利。横竖咱们做的本来便是无本买卖。”因向贾赦道,“如今咱们可以开些赌场青楼了。”
贾赦从没想过这个,一愣。
龚三亦道:“一来为了赚钱,二来为了的探听京城并外头的各色消息、尤其诸位大人的私房消息,三来为了给圣人把柄,这可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营生,也难免有些不妥之处。”
贾赦想了半日:“咱们安生些不成了?”近来他日子过的好了,那年让龚三亦激出来的造反心思早灭了。
龚三亦道:“四来为了留后路。俗话说狡兔三窟,万一来日有个什么意外、例如令弟或是贵东府与哪位王爷牵扯上了,那王爷又造反失利,连坐九族也未可知。”
贾赦这才想到,还有那么两个糟心的兄弟侄子,不由得头疼:“是了,珍哥儿是个不安生的。”
龚三亦道:“存周难道又是个安生的?他们盼了这么久没盼到贵府大姑娘当上娘娘,虽不敢去寻圣人对峙,难免动些旁的心思。还是小心为上。”
贾赦哼道:“罢了,他纵不安生,却是个没胆的。我却不信他敢做什么,至多走走后宫的门路——他还有钱么。”
龚三亦道:“他纵然没钱,老太君那儿可还有钱呢。”
贾赦冷笑道:“你放心,老祖宗的钱如今愈发不会随意送去听不见响的地方了。宝玉这些日子开始读书上进,元春虽要紧,哪里比得过宝玉?二房的底子让我掏空了,她须得替宝玉留私房体己。”
龚三亦抚掌笑道:“是了,这一节却是你比我清楚。”此事他便放下心来。乃回头去寻贾琮问他那马行送信之事还有何想法,贾琮便将后世物流公司是如何运作的大概说了说。龚三亦才听到“在全国各处皆有设点”便连连点头。遂先办这个,将那两件撂下了。
贾琮见这老头一股劲儿替他爹赚钱去了,心中莫名的一股子奇怪。贾赦不过是个有点子钱的落魄贵族罢了,与龚三亦无恩、情谊也寻常;龚三亦更不是个缺钱的主。实在寻不着龚老头这般将贾赦的事业当自己的事业奋斗的理由。遂干脆去寻贾赦问。
贾赦一愣:“龚先生为何要帮着咱们?”
贾琮皱着眉头:“嗯。他不缺钱,又不是四叔六叔那般与爹有多年战友之义,又不是咱们家的亲戚。本事又大、经历又复杂。我也喜欢龚先生,然咱们并不值得他这般费心。他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帮咱们,图什么呢。”
贾赦能说他图借你祖父的名声与你小子的反骨替他旧主报仇吗?一时又觉得当时答应了与龚三亦同谋颇有些与虎谋皮,不禁默然。半晌,强笑道:“凭他谋什么,横竖咱们又不少他的银钱。”
贾琮肚子里嘀咕了一句自欺欺人,撇嘴道:“世人所谋者,权钱名情。咱们家给不了他多大的权,他若想赚钱容易的紧,又顶着个化名自然无法谋留名后世了,总不能是看上咱们家的哪位女人了?年龄也没有合适的。”
贾赦想了想,道:“保不齐是因为你们几个聪明,想借你们留名呢?”
贾琮道:“那只教我们便完了,何以连咱们家里的产业都帮着?他何止替人当管家这点子料,太大材小用了些。”
贾赦立时找到借口了,忙说:“是了,他大约闲得慌,又不便亲出来做许多事,不若帮着咱们,也可用尽平生才。”
贾琮只觉这个想法太牵强,不禁又皱了半日眉头。偏他一时也委实想不出旁的可能来,他老子又不能将龚三亦开除,只得作罢。
另一处,舟行水上、一日千里。林海的官船竟一路无事,平平安安的。眼见快到扬州城了,众人心中都有几分庆幸。
是晚泊舟小港,风平浪静,满船的人都渐渐睡熟了。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船漏水了!”只听各色嘈杂声音四起,林海于梦中惊醒,迷糊着喊道:“幺儿,怎么回事?”
幺儿平日都守在他舱里,但有个风吹草动立时就来了,偏今儿却不见人影,林海心中就是一个激灵。他赶忙爬了起来,就着月光自己穿了衣裳蹬了靴子,咳嗽一声,拿起脚来才推开舱门,忽然一个麻布袋子劈头盖了下来,有只胳膊在他发声之前先拿帕子塞住了他的口,又有人趁势将他双手一拧,拿绳子绕了几圈,反推着将他推入了舱内。又听见开窗户的声音,林海自觉让两双手从窗户轻轻里塞了出去,下头又有两双手在接着他,而后被放在仿佛是什么船上了,又盖了一张什么布在身上,想来是做遮掩的。
林海想喊又喊不出来,四肢又动弹不得,又着急幺儿可出了事,一时险些晕了过去。就听耳边有个极粗的嗓子在喊:“喂~~可要帮忙么?”
却听仿佛是自己船上一个护卫头目喊道:“不劳了,多谢~~”
那人道:“那你们自己小心些。”桨声一起,那船在动,载着林海一道走了。
不多时,仿佛是停在了另一处,有人掀开林海身上所盖之物将他扛了起来,运到另一处船上。那人却将他好生安置于一张椅子上,解开了绳子、取下头上的麻袋并口中的帕子。
林海一瞧,这是一处颇大的船舱,舱内燃着数盏油灯,有许多蒙着黑巾子的劫匪,当中捧着一个首领。乃沉声问:“你们是何人?”
只见对面那个劫匪头目揭开自己脸上的黑巾子笑嘻嘻向林海一拱手:“我们是京城太平镖局,受令爱林姑娘所托,特来劫持大人不得随官船入扬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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