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伯来到族弟客栈, 扭住族弟杨水根。忽听外头有人高呼来了土匪, 立时喊道:“不要乱跑!莫被官兵当土匪打死!”
杨水根喊道:“哪里来的官兵!这里都多少年没有官兵了!”
杨二伯也喊:“知府老爷从台湾府借调了八千武警!每人背上背着两管乌溜溜的西洋火.枪, 一次能连着放好几发子弹!”
杨水根急了:“二哥你莫要胡说!”
杨二伯狠狠的拧了他一下:“我亲眼看见的!头上都戴着圆球似的钢盔, 两把火.枪左右开弓。”他顿了顿, 嗓门依然大, “原本是苏知府恐怕绿林人多了出乱子, 方借来的;二来过些日子可帮着操练江西的民兵警察。谁知绿林人没出乱子,徐宏那忘八的儿子跑了来。偏又没多大本事,才刚到飞鸿山便让台湾府的斥候察觉, 一枪毙命。便是那个叫徐启的。”杨水根神色大变。杨二伯跌足,满面写着恨铁不成钢,手底下半分不松。
堂中几个绿林人面面相觑, 不敢轻举妄动。杨水根一时默然, 屋中顿时异样安静。过了会子,便听外头铜锣声响, 有人亮着嗓子喊道:“各位父老乡亲听着——西门外有先江西总兵徐宏之子徐启, 贼心不死, 领着土匪欲来城中打劫——现已被官兵拦阻, 徐启已死——正在剿灭余贼——四面城门暂时关闭——请各位父老乡亲莫要去西城门凑热闹——请各位父老乡亲莫要去西城门左近看热闹、凑热闹——子弹不长眼——围观须谨慎——”
杨二伯扫了众人一眼,道:“听见没?子弹不长眼, 围观须谨慎。别去看热闹、凑热闹。”
客栈的人都懵了。小伙计半晌才说:“不是城中没有官兵么?”
杨二伯道:“那是你没看见。自打台湾府的兵马来了之后, 苏知府使的皆是霹雳手段。因为什么?手里有兵, 鬼神不惧!”乃低头看看杨水根,戳了他额头一手指头。“人家给你个棒槌, 你只认作针。”杨水根与伙计面面相觑,一时不敢乱动。
另一头,有间茶铺外头亦有大喊来土匪的。闲坐的绿林人尚未来得及议论,喊的那人已被掐住了脖子。柳鹄抓了此人拎进茶铺,丢在地上问道:“可有人认得他么?”
掌柜廖守平忙说:“我不认得。”
柳鹄道:“此人必是徐启派来做内应的细作,回头请苏大人好生审问。”廖守平略一思忖便明白了,轻轻点头。
那人挣扎喊道:“我如何是细作?不过寻常百姓罢了。”茶铺中亦有人询问。
廖守平乃道:“方才西城门放了个信号烟花,可有人看见?”众人茫然四顾。他遂解释一番。方才那个信号烟花乃西城门守兵所放,为土匪聚集城外之意,土匪攻城另有一种信号烟花。此人却喊“土匪来了”。廖守平道,“若是百姓,如何认得那烟花是何意?不是内应岂知土匪这个点儿聚集?”
柳鹄在旁抱着胳膊道:“这铺子里多有绿林客人。专门朝此处大喊大叫,分明有心哄绿林人出去闹事、替徐启背黑锅。”那人哑然。
有个绿林人兴冲冲站起:“土匪已来了么?我出去瞧瞧!”
“不许。”柳鹄道。
那人立起眉来:“凭什么?”
“凭你出不去。”
那人撂下茶碗往外跑,让柳鹄迎上一脚踢倒。那人喊道:“他是翅子窑鹰爪孙!一起上!”
廖守平不慌不忙道:“在我铺子里打架,损坏桌椅物件都需照价赔偿。”话音刚落,有人拔出刀来照着他劈头就是一刀。廖守平双手举起跟前的八仙桌将其架住,翻手一扣,硬生生将此人砸在桌面底下,钢刀“当啷”落地,桌上的茶壶茶碗也摔了一地。
满座皆惊。有人赞道:“掌柜的好力气!”
八仙桌已四脚朝天,廖守平一脚踩在桌板背面,那人隔着桌子喊了声“哎呦”。廖守平道:“茶壶茶碗的钱算你的。”
那人忙说:“算我的算我的!掌柜的饶我起来!”
廖守平松了脚,口里道:“莫要出去瞧什么热闹,安生吃会子茶,免得招惹惹不起的人。再说,那位大人既来了,你们也出不去。”乃抬目瞧了柳鹄一眼。
另一个汉子捏了捏拳头:“遇高人岂可交臂而过之。”慢慢走近柳鹄。众人皆屏气凝神的等着看热闹。耳听“扑通”一声,许多人尚未看清楚出了何事,汉子已倒在地上了。众人遂一片喧哗。
廖守平忙说:“各位既想同这位大人比划比划,不如将桌椅都挪去边上,你们在当中打。”
众人笑道:“掌柜的好生小气!”
廖守平也笑道:“不是我小气。这些东西都好端端的,工匠做出来也不容易,白眉赤眼的何苦来弄坏了?我这些茶壶茶碗都不便宜。”遂领人七手八脚挪开桌椅。再有好事者想撺掇人出去看土匪已撺掇不动了,大伙儿排着队轮流同柳鹄交手,跟打擂台似的。
城中还有些多住绿林人之客栈,皆让杨家子弟看住,或打或劝或吓唬,没几个当街闹事的。并有许多衙役上街敲锣喊话。百姓听说来犯的是徐宏之子,先想到了反贼而非土匪。又听说其人已死,虽也惊吓不已,内里倒是瞧热闹的念头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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