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皆是亡命之徒,便是手底下没有几条人命的,也少不得与人舞刀弄枪。他们原本都是极善厮杀的汉子,但遇着赵与莒周围的这些少年,却只能算是倒楣。
这些少年中任何一人,便是足脚娴熟的秦大石拿出来,因为力气经验的缘故,也未必是海贼中最弱一人的对手。但当这些少年紧紧聚拢,如同他们在郁樟山庄受训时一般,以整齐划一的动作向同一个方向推进时,海贼们再高明的本领也发挥不出,身手敏捷的还可以迅速后退,反应迟缓的,便只有被扎出几个窟窿。运气好的中了要害立刻身死倒也干脆,运气若是差了,便是要躺在那儿流干身上的血了。
海贼们也试图结阵反击,但这数十根竹竿伸过来,海贼们心又不如少年一般齐,结果便是丢下几具尸体后逃散。
破这枪阵的方法原本极简单,便是用弓,远远地放箭,射倒数人之后,任这些少年如何心志坚定,也必然会动援。但海贼之中弓也不多,都在丁宫艾亲信手中,此时正在围墙外与刁斗上的水军子弟对射。双方射术都是惨不忍睹,对射了半晌,却只出现些皮毛伤,也正是因此,海贼中执弓者并未翻墙入内。
这只能说是赵与莒的幸运,他的初阵,面对的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海贼,而不是经过训练的士兵。
竹枪阵所到之处,必是血光迸射,最初这些海贼还追着寨子里的护卫砍杀,但很快情形便倒了过来,变成他们被竹枪阵追着刺杀了。他们也想将枪阵引散,可无论他们施出何种手段,这象个大刺猬般般的枪阵依旧紧紧拢在一起。
组成竹枪阵的少年此时已经没了最初的紧张,他们都麻木了,倒在竹枪之下的海贼,至少有二十余个,每个人手中的竹尖,都被血染红了。他们只是机械地护住中间的赵与莒,跟着众人前进、转向、刺杀。
只有秦大石,这时才想到,在郁樟山庄的数年之中,他们无论是识字算数,还是晨跑午练,始终贯于其中的,其实都是一件事情,那便是对赵与莒命令的绝对一致服从。
赵与莒命令他们前进,哪怕前方是刀是火,他们也会挺胸向前,赵与莒命令他们停步驻足,哪怕前方是金是银,他们也会巍然不动。这种服从,已经深深种入了他们骨子里,故此,在赵与莒吹响竹哨之时,他们中每一个人,哪怕再是胆怯畏惧,也都迅速聚拢过来。
这四年来,那些不服从的都已经被淘汰了,他们自郁樟山庄之中离开,或者成了作坊里的学徒,或者成了船场里的帮工,方才他们都是惊慌失措的,根本没有丝毫抵抗之力,秦大石就亲眼见着一个同他一起被石抹广彦送到郁樟山庄的少年,只不过如今他已是一具被海贼砍死的尸体,张着嘴,瞪着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之死。
秦大石并不同情他,只是为他觉得悲哀,这少年并不笨,可受不得约束,故此才会被淘汰。他想起赵与莒在带着他们跑步时曾说过的话:“跟着我跑,慢一些不要紧,但若是停了下来,或者跑错了道路,不用指望我会停下来等你,或者去寻你回来。”
倒是他们这些拿着竹枪挺击的少年,虽有两人不小心扭着了脚,一人被海贼扔来的刀划伤了胳膊,可都被护进了队伍,没有一个人倒下。
赵与莒此时已经没有丝毫紧张,他处于这个刺猬般的竹枪阵最中间,海贼在缺乏有效远程攻击武器的情形下,除非把护在他周围的义学少年尽数杀死,否则根本不可能靠近他。
他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就要结束了。
丁宫艾并未急着翻墙进寨,他是个谨慎之人,如今又有这许多手下可用,根本用不着他自家亲自去,若是运气不好,象那个邓肯一般被射中一箭,反倒不美了。起初他听得寨子里杀声一片哭爹喊娘的,知道自家占了绝对上风,便等着寨子里开门。但门未打开,却听到寨子里声音渐渐小了,他有些发怒:这些没见过黄白之物的畜牲,定是只顾自家掳掠,却忘了打开寨子大门。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不对,一具具尸体被从围墙那边抛了出来,都是他的海贼同伴,当他发觉抛出来的足有二十余具时,立刻明白闯进寨了的五六十人怕是凶多吉少。
事实上此时寨子里的海贼还有大半活着,躲在竹枪不易施展的角落疙瘩里负隅顽抗,赵与莒也不去管他们,只是让少年把刺死的海贼挑起来抛出围墙。这其实是在虚张声势,若是寨外数十个海贼此时也翻墙进来,双方只能算是势均力敌,即便是胜了,寨子里的死伤也绝不只这些,便是组成竹枪阵的少年,也未必能幸免。
“放火,放火!”
丁宫艾却不知道赵与莒的打算,他中过一次伏,早就被吓得如惊弓之鸟,加上又是逃惯了的,见机不妙,立刻下令,然后调头便跑。
他一带头,其余海贼立刻作鸟兽散。不过这些家伙杀人放火惯了的,对于放火这项活儿极是精擅,虽是逃跑,却也没有忘记点着几处火来,这码头船坞又有的是木材,顷刻之间便是浓烟滚滚。
在小帆船上的李邺咬牙切齿,他实在是无法忍耐了:“我不管你们,我要上去,若是大郎有个三长两短,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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