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茅一边用手笔划一边吃力地对方有财说道:“船,来了!”
这个土人少年,如今已经能说简短的宋人句子,再加上手势,与宋人交流已经没有什么障碍。方有财用他用得极是妥贴,每每要与土人交涉,便将带上他,他随着宋人久了,也知道方有财是岛上宋人的“族长”,每日都眼巴巴地跟着,偶尔方有财踹他两脚,他也笑嘻嘻的不躲闪。
“可惜不是宋人,若是宋人,我非得收他做义子不可。”方有财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道。
这次三远船来的时间要比上次隔得长,方有财知道是去了北边接人,故此大声喝道:“邓肯,邓肯,给我滚出来!”
穿着宋人服饰的邓肯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衣衫还没有扣好,满脸的大胡子也不曾梳理。
如果说阿茅是方有财的左膀,邓肯便是方有财的右臂了。淡水是座新建之城,方有财脑子里想的,始终是大宋城池模样,邓肯则曾在欧洲各地游商,既见过威尼斯这般的商业城市,也见过那些塔楼高耸的骑士城堡,对于新城的建设,他提出的一些建议,往往与赵与莒的要求不谋而合。
故此,邓肯在淡水的地位也变得重要起来,从最初卖苦力的,到如今的管家跟班。这地位一重要,他的心思便开始转动,如今更是勾上了一个土人姑娘,整日里如胶似漆的。方有财想不明白,那土人姑娘为何就会看上他这个浑身毛茸茸的番佬,也不明白,邓肯为何会迷上那个又瘦又黑的土人姑娘。
“王八瞧绿豆,瞅对了眼儿。”他在心中如此想。
“船来了,你小子领人去接,干活卖力些,不要将力气尽耗在你那个黑猴般的女人身上!”方有财吼道。
“放心放心,管家只管放心!”邓肯大大咧咧地包揽,但称呼还只是管事的方有财为管家,便将自家那威尼斯商人的小心思尽数露了出来,他走到外边没一会儿,又飞窜了回来:“管家,船上挂着大树旗呢!”
这是旗号暗语,若是三远船上挂着乡了大樟树的旗帜,便说明赵与莒随船来了。方有财听得一激淋,元夕才刚过,大郎便随船到了淡水,若非有要事,他绝不会如此。
“敢紧收拾好地方,准备大郎在此住着,阿茅你这蠢货,也不知告诉我那上头挂着樟树旗,若是误了事,看我不拧下你的狗头!”方有财骂道,阿茅丝毫不恼,这方管事虽说口中总是抱怨责骂,可除了偶尔踹屁股两脚外,倒不曾见他真的如何凶狠过。
淡水一瞬间便躁动起来,原本按部就班的人,都被赶得团团转。方有财换了身衣衫,命人备好车马,小跑着赶往码头。当他到的时候,三远船已经开始靠岸,不一会儿,赵与莒与赵子曰便出现在他眼前。
有几个月不曾来了,赵与莒看到如今的淡水时,禁不住眼前一亮。
与他初来时还只是些高脚木屋不同,如今的淡水,已经砌起了一排排砖屋,放眼望去,远处的山岗之上,砖屋整齐地排列着,宛若一队队卫兵。在砖屋外边,是用砖砌起的墙,在砌这墙时,内外各用了两层砖,砖中间则用土夯实来。因为人工不足的缘故,这砖墙还不是很长,未能完全取代原先的木栅栏,只是在大门附近有着二十余丈。自大门处用碎砖、砂石和粘土铺就的道路,宽有一丈五左右,一直延继了足有两百余丈,笔直地通到码头这边来。码头也全部换了砖砌,看上去极是整齐,码头边上挖出了地基,不过还未曾建屋,这应当是日后的仓房。
如果说几个月前他见到的只是荒地,那么如今他见到的已经有了小镇雏形,而且不是大宋的那种脏乱小镇,而是和他后世记忆中差不多的、因为工业时代而来的那种交通便利、干净整洁的小镇。
“这便是……这便是淡水!”
下得船来,杨妙真瞪大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她原以为,海外之地必然是蛮荒瘴疬,若不是不毛之地,便是千里莽荒。可现在她眼前的淡水,比起任何她见过的地方都要整洁干净。
除了远处的镇子让她惊讶之外,更让她惊讶的是山脚下与淡水河之间那广阔的田地。
赵与莒迁到淡水来的庄户前后加起来共有三十余户,耕牛六十五头——这是他想方设法弄来的,已经是在不惊动官府的情形下能弄到得最多数目了,其中大半倒是石抹广彦自乱成一团的金国弄来。除此之外,还有八十余匹马,与牛相比,从金国弄马来反而轻松些。这三十余户庄户加上六十五头耕牛,几乎是日日不停,在原本是一片荒野的淡水河北岸,开辟出大片的良田。田边还特意留下沟渠,方便防旱排涝,从港口处望过去,这些沟渠将田地分割成一大块又一大块的,宛若棋盘一般。
“这便是淡水!”杨妙真又叹了口气,这样一块地方,如果没有瘴疬,那与人间乐土有何差别?
“河之北岸,尽数是我家主人的。”赵子曰不失时机地道:“只要有人手,我家便可在此辟出万倾良田!”
“何止万倾,十万倾、百万倾也不只!”方有财不知道这位美艳矫健的少女是谁,但见她能站在赵与莒身侧,想来至少也与家中义学少年身份相当,因此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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