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了,站在桅楼之上,风吹得便是两层的棉布衣衫也抵挡不住。
“咝!”
胡幽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打三日前起,他便有些伤风,虽是如此,他身为“甘英号”船长,还是得以身作则,亲自爬上桅楼远望。
虽说他不是正式的义学少年,但与义学少年也相差无几。他祖父胡柯自从到了悬岛之后,身子骨反而越发健壮,每顿能吃下小半斤肉,声音也洪亮如钟,每每见着如今祖父笑口常开,胡幽便对改变了他一家子生活的赵与莒极是感激。
他堂兄胡义辰如今已经接过胡柯之职,成了江南制造局首席造船师傅,而胡柯则成了顾问。这让胡幽觉得后顾无忧,终于可以驾船纵横四海了。祖父不但没有劝止,反倒极为赞成,他造了一辈子船,也梦想能乘着自己造的大船扬帆海外,如今因为年老的缘故不可能实现了,但孙儿能实现他的梦想,也算是一个安慰。
这些海上男儿,原本就是有种源自骨子里的冒险血液的。
“船长,可有所见?”
邓肯•波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他缩着脖子,在甲板上仰首问道。
“一切如旧。”胡幽有些沮丧地回答。
他们自倭国启航之后,一路驶入大洋之中,虽说沿途曾见着几个小岛,但都渺无人迹,只是借着雨水,补充了船上的淡水。到今日已经在船上飘了两个月整,却仍然未曾见着陆地的影子。虽说船上准备充分,可这两个月来也有十余名水手或护卫队号病死,这对船上士气是极大的打击。借着六分仪定位,胡幽估算船队已经行到了北纬三十八度,东经一百二十二度左右,离赵与莒在地球仪上标出的陆地应是不远。自前日起他就借着天气晴好的机会爬上桅楼远眺,可是三日来给他的都是失望。
“官人的地图自然不会有错……”
虽说在普通人眼中,大地为一个圆球的说法还是极荒唐的,但对于这些海上男儿来说,这点倒比较好接受,若是大地不为圆的,为何用千里镜望去,总是先见着别的对的桅尖,然后再见着船?但是,经过这漫长而艰苦的航行,众人还是免不了开始怀疑,那被各船船长与领航员视为珍宝的地球仪,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秋爽也皱着眉头,为了防止水手得病,他们出行之时准备了大量的柑桔、胡罗卜干,这胡罗卜还是自波斯引来的种,一年前才在淡水大量种植(注1),同时又在每艘船上都用木盆盛土,种上芹菜,有专人负责照料(注2)。这两月之间,倒是没有谁得坏血病,但水手间的士气还是低落下去,已经有人嚷嚷着要返航了。
若长此以往,只怕水手要哗变——在船上局促久了,水手们如今个个都心浮气躁,便是义学少年,此时也有些惶恐。
他正思忖之间,便听得外头有人在吵嚷,紧接着,一个义学少年冲进舱来:“秋医正,不好了,外头闹起来了!”
秋爽心一紧,正担心什么,偏偏出了事情!
他是在“班超”号上,船长为邓震,此人长期都是做林夕副手,在水手中有德而无威,故此这些水手闹起来,他一人弹压不住,便遣人去通知秋爽。久行在船,秋爽邻着十名郎中,每日里测脉量温,极得水手敬重。但当秋爽出来时,发觉那些原本闹作一团的水手都静了下来,地上滚着两个人,他们身边还站着一满脸胡须的汉子。
秋爽认得,这汉子叫欧阳映锋,原是一海贼,是霍重城收来的人,如今在舰队之中充任一水手长。
“若是有打得过老子的,莫说回淡水,便是上天入地,老子也替他想法子!”
欧阳映锋冲着那帮子水手吼道:“老子当初干的是海贼,在海上飘三五个月是常年的事情,这才两个月便嚷嚷着回头,你们摸摸裤裆里那活儿还在不在,怎么跟个娘儿们般只想着家里!”
“你果真在海上飘过三五个月?”有人不信问道。
“诸位兄弟听过老子吹过牛皮么?干海贼又不是什么光彩活计,老子用得着吹嘘么?”欧阳映锋指了指远处的补给船“法显”号,又道:“况且咱们船上虽是食水不缺,可能再在这海上支撑两个月回去么?咱们这一路顺风尚且飘了两个月,回头逆风,谁知道要行多久?”
“这人倒是嘴尖牙利。”秋风心道,见有个义学少年在旁,便低声问道:“这是何故?”
“那两人带头,嚷嚷着要船长转舵回航,被欧阳映锋一拳一个打晕了过去。”那义学少年颇有些佩服地道:“这海贼平日里不声不响,做起事来却是干净利落,说打便动了手,将那伙子要闹事的都镇住了。”
秋爽看了看四周的水手,心中也不禁暗暗感激那欧阳映锋,若不是他当机立断,擒贼先擒王,将两个为首的先击倒在地,只怕这些水手中一半都会被裹挟。
“大伙来这船上,原本便是豁了性命的,家中有妻儿老少的,也自有岛主会照看,没有亲人的,如同我欧阳映锋一般,不过是光棍一条,冒着风险跟着这趟船来,无非便是挣一个前程!”欧阳映锋又笑道:“诸位想想,若就这般灰溜溜回去,便是活着回了流求,旁人怎么看咱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