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式马车因为用了流求来的钢轴车轮的缘故,在路上跑起来分外轻盈,如果不是道路实在有些不堪,人坐在马车之中,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震动。这种马车,临安的工匠也开始模仿,只是无论他们怎么样模仿,工艺可能比流求产的更考究,却总也无法将价钱降到与流求马车一般的地步。
邓若水坐在这马车之上,眉眼间始终带着笑意。
前些时日的喧闹,已经渐渐远去了,但临安是个热闹的城市,永远不会缺少热点。眼看端午将至,一个新的消息让临安的书生士子们再度兴奋起来,一份免费发放的“报纸”被送到了他们手中。
跟随流求“使船”来的,除了在那日骚乱之中被捣毁的东西外,更多的是一些没拿出来的机械设备。比如说最新式的金属活字印刷机,还有与这印刷机配套的大量流求粗纸、流求特制油墨等等。
同时,随船来的人中,有相当数量在来之前受过印刷训练,虽不能说极熟练地掌握这活字印刷机,却也可以派上用场。
故此,仅仅用了三天功夫,两万份、每份由八张大纸组成的《大宋时代周刊》问世了。
对于大宋百姓而言,邸报不是什么新鲜东西,但象《大宋时代周刊》这般的,却还极少见。
为了区别于邸报,在《大宋时代周刊》的创刊辞中,前一段时间因为抨击史弥远、置疑天子而声名大噪的邓若水将之称为“报纸”,邓若水还不无得意地专门指出,这份《大宋时代周刊》的标题,为当今天子御笔所书。
《周刊》共八张、十六版,第一、二版为“时务”,专门印有最近朝中大事,象是官员任免、地方灾变、政策通告等等。第一期因为准备还不算足的缘故,故此在第一版主要是创刊辞、刊论和天子《告大宋百姓官民将士诏》。创刊辞为邓若水抄刀,刊论则是署名为“赵一”的不知名作者所写,将报纸的作用大肆吹嘘了一番,特别提到其广开言路、上传下达、教化人心、补益民生这几项,并以古时“谏鼓”、“谤木”相比,其文中说道:“古之圣人,唯恐为奸小蒙蔽,使天子不知民生疾苦,百生不知天家雨露,故尧置敢谏之鼓,舜立诽谤之木,何也,使上情得以下达、下情得以上传,勿令奸小胥吏弄权枉法,上蔽圣聪,下凌百姓耳。国朝以来,不以言罪士大夫,然则一秦桧,一史弥远,二奸为相,万马齐喑,何也,权臣操柄阻塞言路,忠义之音无处声张耳。金乌出而黯云收,圣人出而河宴清,今圣天子在位,贤士满朝,开此报纸,为子孙计,不至复有奸相矣。”
这段文字,却是钪锵有力,那些不喜报纸之人,见了也唯有默然。而且传闻这位赵一,便是当家官家自己,虽也有人腹诽天子有些儿戏,却不得不承认,这“报纸”着实是件好东西。
天者诏书除了全文登出外,还有朝中部分大员对这诏书的解读与看法。其中既有真德秀、魏了翁这般在朝的名士宿儒,也有宣缯、薛极这般前史党残余。双方无论愿不愿意,却都得交口称圣,文章交相辉印,倒也显得有趣。不过因着版面缘故,朝臣之文都在二版,每篇之后加有邓若水针贬点评,倒是言语犀利之至。
第三、四版为“史鉴”,登的却是国朝已故几位史家大师的史论,既有司马光、欧阳修、三苏之绝唱,也有当今史家之大作,第一期中登的,便是岳珂之《桯史》。
第五、六版为“国风”,其中第五版子栏目为“游历”,专门刊登些大宋江河之美、文明之盛。在第一期中,这一版有一半倒是在介绍临安风物人情,这报纸先是到了临安太学生手中,看着这些风物人情,人人都觉得亲切。另一半是在介绍流求地理,诸如流求位置、所设五府、土人风俗、移民生计,负责写这些的,便是陈昭华了。
第七、八版最为引起争议,这被称为“和而”的版面,取之“君子和而不同”之意,在编按中,邓若水极是尖刻地说道:“国朝以来,党同伐异之风极盛,几近于唐时牛李矣。时人皆以为,君子不党,小人常党,然则庆历诸公真小人乎,何故有党?司马文正真小人乎,何故弃苏子瞻!天下至理,辩之方明,以言罪士,实为霸道。故此仲尼诛少正卯,荀况质之曰夫子为政始诛之得无失乎,朱熹疑之曰论语不载思、孟不言其无谬乎。”这不但是鼓励辩论,而且一开头便抛出一个孔子诛少正卯是有还是无、是对还是错的大争论问题了。
在这个争论问题之下,是太学诸生就此展开的激烈辩论,李仕民、赵景云、谢岳对此意见不一,李仕民是以为不存在孔子诛少正卯之事的,赵景云与谢岳对此则反对。而谢岳激烈抨击孔子此举是“言行不一”,未能“不为己甚”,在这问题上李仕民与赵景云又联合起来,反驳说名正言顺诛之极当。
“和而”一版的最后,又是署名“赵一”的评论,全部只有一个字,那便是“顶”。显然,赵一虽未表明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却是极支持这种争论的。在“顶”字之后,还有下一期中“和而”版的辩论预告:国朝二百年何至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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