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西的一处宅邸之中,泉流清澈,水声淙淙,在这样酷热的夏季里,听得这般声音,人也觉得清凉了些。
“谭兄,觉得这东西滋味如何?”
“流求物种,倒是稀罕,听闻贵妃在流求,也是喜食此物,张贤弟为蜀人,为何也不怕此物?”
谭厚满头大汗,身上衣服象是被水浸透了一般,看着桌上的食物,苦笑道。
他们听的是近来自群英会开始传出的新式“古董羹”,以海鲜为主,多加香料与辣椒,味道鲜美绝伦。虽然古董羹或者“暖锅”古已有之,但辣椒与那几味来自南洋的调味料却极是稀罕,特别是辣椒,实在让喜好甜食的谭厚有些害怕了。
“蜀人喜辣,古而有之。”张兴培坦然道:“生平无所好,但有其二,一为揽财,二为食欲耳。”
他们所用的锅是件铜锅,在炭火之下,锅里汤汁咕嘟咕嘟不停翻滚着。谭厚虽然心中还有些想吃,但嘴巴却实在受不消,只得摇头叹息道:“我是没有这般口福了,消受不起,消受不起啊。”
“呵呵……”
张兴培拍了拍手,过了片刻,有一个使女捧着个用棉布包着的砂钵过来,将砂钵呈在谭厚面前,谭厚看着里面是一层厚厚的油脂一般的东西,还腾腾地冒着白汽,他有些奇怪地问道:“这是何物?”
“谭兄尝尝便知。”张兴培指了指砂钵中的勺子道。
谭厚依言挖了一勺,放到嘴力吹吹,张兴培哈哈大笑,谭厚心中更是好奇,不知张兴培有何可笑的。但当他将那勺子里的东西放入口中,立刻明白张兴培笑的是什么了。
他最初见那东西冒着白汽,直当是极烫的,没有料想却是极冷的。方才嘴里的辣味,被这甜腻冰冷的奶冻一冲,立刻消失不见,整个人也仿佛自三伏天回到了数九寒天,说不出的清凉快意。
“好你个张老弟,竟然耍我!”谭厚不禁笑骂道。
“此物上佳吧?清热消暑,未有若此者,只不过不宜多食,多食则下痢腹痛。”张兴培道。
谭厚点了点头,却不曾再说话,而是沉吟了许久。
他与张兴培交往别有用心,自从上回张兴培露富之后,对于张兴培手中大量的财产,他们一伙便起了心思。虽然不至于想谋夺,但确实是想将张兴培引为同党,有了张兴培这富可倾城的资金,他们的计划会更加完美。
只是事关重大,他们不得不谨慎小心,对于张兴培的底细,他们也派人去蜀中察问,但来回时间太长,不是朝夕能查出来的。而现在时机已近,若不能将张兴培也拉进来,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笔的钱财自手边游走了。
从最近与张兴培打交道来看,此人果然是出身于巨富之家,对于吃喝享受极为讲究,这种气度,不是一代暴富之人可以养得出来的。
“张贤弟,我有一友,可引见与张贤弟。”想到此处,谭厚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微笑道。
“哦?我张兴培最爱交友,不知是何许人也?”张兴培有些懒洋洋的,分明不太在意。
“临安城中粮行行老黄绍斌,不知张贤弟可曾识得?”
若是赵与莒听得这个名字,只怕还会有些印象,便是张兴培,在群英会当管事的时候也不只一次听得这个名字。自从孟少堂、彭十一相续去世之后,这位黄绍斌便成了临安粮行中的第一等人物,大量的水力磨坊被他建了起来,他又借着与当初史党的交情,使出各种手段来,几乎控制了临安城小半的粮食销售。而孟少堂之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更是被他逼到了几乎要关了铺子的地步。当今天子自郁樟山庄而起之事,他自然也是知道,很是惶惶地躲了一些时日,可天子亲政都过了近一年,仍未有要找他清算旧帐的风声出来,他便有有些胆大起来。虽然不敢公开活动,背地里做些手脚,继续控制临安城的粮食价格自是难免。
“不识,隐约听谁说过,说是临安最大的粮商。”张兴培不以为然地道:“不是听闻他已经退隐,将家业都交与儿子了么?”
“虽是如此,他也未曾在家中闲着,这一年有余给他在家中日思夜想,倒琢磨出些道理来。”谭厚对这位黄绍斌为人,却没有多少尊重,虽然二人合作之中,他顿了顿,然后笑道:“总之明日若是张贤弟有空,我愿带张贤弟去一处地方,见识见识……呃,咱们临安城的小半个主人吧。”
“临安城小半个主人……”
这话就有些大逆了,临安城之主除了天子之外,谁还能当之!张兴培心中一跳,警觉地看了谭厚一眼,谭厚摆了摆手哂笑道:“勿要想错了,只是说临安城中米价粮价铜价,还有流求银行发的金元券、官府发的楮钞,究竟能值多少钱,此人可以决定一小半!”
“原来如此!”张兴培心中暗暗吃惊,金元券的兑换比例是固定的,无论仕民百姓,到得流求银行兑换便可,此人能操纵临安米价他还相信,可是能操纵临安的金元券价格,却让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了。
不过,他谨慎的性格还是让他将此事写在给霍重城的上报之上,霍重城得了赵与莒吩咐,有关张兴培获得的情报,都必须及时完整上呈,因此这天夜里,赵与莒便在福宁殿中看到这次会面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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