唆鲁禾帖尼对着玻璃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样子。
她今年三十八岁,但风韵犹存,外表上看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脸上是草原上少有的莹白,光洁如玉。她头发还是乌黑的,就象是瀑布一样披在肩上,目如秋水,闪烁着智慧、沉静的光芒。她抬头的时候,额头有淡淡的抬头纹,而当她情绪激烈时,眼角的鱼尾纹则很是明显。
她要把自己的长处和短处都看得清楚,唯有如此,她才能去做下一件事情。
等待总是漫长的,足足过了两个钟点,她才等到了自己需要的消息。
“收拾好自己,陛下要见你们。”来传旨的并不象她在北方时听说的那样,是个阴阳怪气的太监,相反,这是一个走起路来虎虎生威的少年军人,虽然他对于唆鲁禾帖尼有着明显的厌恶,但唆鲁禾帖尼还是很欣赏这种雷厉风行的风格。南国的天子,重用这样的军人,而且君臣都这般年轻,他们的志向定然不会只限于中原东北。
意识到这一点时,唆鲁禾帖尼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在蒙元最艰难的时候,窝阔台和察合台都不肯出兵相助,那么宋人的火枪迟早会指向他们的。
这几年,拖雷仿着宋人的制式,在黄龙府原来金国宫殿基础上稍做改动,建成了自己的大殿。唆鲁禾帖尼住不惯这样的大殿,也不喜欢这种怪模怪样的建筑,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当她跟着那少年军人穿过大宋宫殿时,这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大宋的宫殿,浑然天成,巍峨壮丽,让人凛人生敬,而拖雷在黄龙府改的,毕竟是模仿的假东西,有其形无其神,用汉人的话说,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旭烈兀咬着牙,他已经十五岁了,个头高大身体壮实,看上去象只小马驹。他侧过脸看了母亲一眼,母亲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头上甚至还插上了宋人的首饰。小阿里不哥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旭烈兀却再清楚不过:母亲要以色示人,好换取他们兄弟的生存。
这让旭烈兀非常恼怒:男子汉竟然要靠母亲出卖色相来活着。
他这个年纪,还未想到这就是他祖辈掳掠抢夺他人妻女的必然结果,***女者,妻女必为人所淫。但他心中暗暗发誓,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形发生。
倒是阿里不哥还年幼不懂事,见着什么东西都稀奇,东张西望没有半刻停的。
最初的时候,旭烈兀还在记穿过几重庭院,道路是如何走法,但转了足足五分钟,他早就晕了头,干脆就不去想了。就在他走得不耐烦的时候,前面引路的那个少年军人突然站直:“到了。”
接着又有几个人迎了上来,有男有女,在三人身上一阵摸索,旭烈兀嘴角噙起冷笑:宋人的皇帝果然胆怯,连他们三个已经被解除了武装的人还要再搜上一遍。唆鲁禾帖尼却是泰然自若,非常配合,甚至还对搜她身的宫女笑了笑。
确认他们并未藏着武器之后,三人被放入院中,才入院子,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然后便是巨大的水幕。唆鲁禾帖尼三人都来自北方,原本就不耐南方的酷热,到了这里,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浑身毛孔都张开了,说不出的舒爽。
这是赵与莒避暑的小院,由水车带起的清泉从巧妙布置在院子四周的水道中滴落下来,再加上翠竹小池,将院子中的暑气都驱得干净。
短暂地停了一下,唆鲁禾帖尼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抬头向水幕对面看去,只见一人端坐在池畔凉亭之中,正在看着什么书册,对她们的到来恍若无觉。她目光紧紧盯着这人,可隔着水幕,又觉得有些看不清楚。她向前迈了几步,穿过水帘,终于将这个男子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个相当年轻的男子,看上去还没有三十岁,相貌儒雅,既不似铁木真那样豪气干云,又不象拖雷那样英姿勃发。他在专心看着东西时,眉头微微拧在一起,有股别样的味儿,让唆鲁禾帖尼不禁心中一跳。
专心的男儿最动人,她忘记是曾听说了。
“你们来了。”赵与莒放下书,对着母子三人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轻轻摇了一下石桌上的铃铛。立刻有几个内侍上来,为这母子搬来马扎,又在马扎上垫上棉垫。
唆鲁禾帖尼不敢坐下,她盈盈拜倒,用汉话道:“罪妇唆鲁禾帖尼拜见大宋天子,大宋天子万岁、万万岁。”
在她身后,两个儿子却昂然不拜。
赵与莒放下手中的公文,没有什么感情地说道:“起来吧。”
没有抓住拖雷、蒙哥和忽必烈,让赵与莒多少有些失望,这三人之外的在他眼中都是小虾米,他也没有兴趣将威风施展在唆鲁禾帖尼这孤儿寡母身上,叫她们来,不过是希望借助她们的力量,在处置蒙人方面能做得更好一些。
唆鲁禾帖尼穿了微微抬起眼,与赵与莒目光对了对,然后失望地发现,宋国的天子看着她时,目光清澈冷咧,没有丝毫情欲在里面。
南国佳丽有的是,便是在这后宫中,青春貌美希望能得到赵与莒宠爱的宫女何其多也,而且,赵与莒对于人妻熟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
“你就是杀了我祖父和父亲兄长的宋国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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