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葵站在宫门之外,面皮绷得紧紧的,再迟钝的人看到他如今的模样,也知道他非常生气。
因为已经入夏的缘故,宫城内的各种树木上,栖息着不少知了,它们疯狂地叫嚣着,声嘶力竭。赵葵在行军时就很讨厌这种吵得人心烦意乱的昆虫,现在更是厌恶,恨不得遣人去将它们全部驱走。
那个招惹来大麻烦的赵景云,便也是这般令人生厌。
赵葵与赵景云并不陌生,当初余阶在他帐下参赞,赵景云与余阶交好,而且在灭金之战中献计献策。那个时候赵葵很是为大宋庆幸,又多了这么一个允文允武的人才,没料想不过是几年时光,那个让他击节赞叹的书生,却成了搅得大宋风声鹤唳的祸源。
“搅屎棍一个!”他愤愤然地想。
他此次来见天子,目的只有一个,将邓若水与赵景云从天子内监中提出来,转到刑部大牢之中。不仅仅是赵葵,几乎所有的士大夫们都认定,赵景云背后肯定还有什么人,若是没有人指使,他绝对不敢做出如此无君无父之举!
“哼,若圣君名臣尚不足恃,这世上还能指望谁,指望那些小民么?”想到赵景云文章中的谬论,赵葵心中就极度地不舒服。
赵葵自己是将种世家,父兄都是名将,但他却一向以士大夫自诩。这和他家学渊源有关,他的父亲赵方虽然是以知兵事而著名,可出身却是淳熙八年的进士,可以说是士大夫世家。从他的父祖辈开始,便以天下为己任,很有开万世太平之报负。他自幼随父出征,历经光宗、宁宗两位皇帝,其中光宗甚至是个得了臆症的精神病人,因此对于“圣君”,他心中是不大相信的,但对于名臣,他却很固执,这或许是象他这样几代人为国效力的最终目标——在史书中留下某朝名臣的美名。
“陛下可允见我?”
内卫小跑着从宫里出来,赵葵跨了两步,凛然问道。他在地方上为将多年,言谈举止中并没有多少文臣的内敛谦恭,相反,倒有些武人的凌厉气势。那内卫立正,向他行礼,然后摇了摇头:“官家说,这些时日正忙着处置大宋时代周刊谋逆案,此事干系到天子颜面,不可小觑,故此无暇见尚书相公。”
赵葵抿了一下嘴,目光闪了闪。
内卫转述的理由,他不相信,他背后的士大夫们也不相信。
若不是赵景云这篇文章,赵葵等人还不曾发觉,就在他们不知不觉当中,天子通过“常选”与“恩宠潜邸旧人”这两个方式,将众多年轻的臣子提拔到了重要的位置上。他们当中,有位高如统管东北数行省之地的耶律楚材、户部侍郎陈子诚、工部侍郎萧伯朗等,也有位低者象户部、工部和廉政司的那些小吏,这些人出身,耶律楚材勉强可以算是北地的士大夫,萧伯朗只是个秀才,而陈子诚和其余诸人,则根本就是平民——可不正是赵景云所说的那些“民”么?
如今这种情形,已经是他们能容忍的极限了,虽然自科举取士以来,便不乏有贫门子弟通过科举而平步青云的事情,但那些人读的可是圣贤书,接受的是正统儒学,而不是现在混杂着诸多功利的智学。朝堂之上,唯有儒学为体,智学为用,才是正途!
赵葵呆呆地想着,却让那内卫惊着了,天气这么热,这位刑部尚书大人又喜欢保持军人本色,在宫门前等候的时候,还是站在太阳底下,现在不言不语的,莫非是给晒坏了?
他向前扶住赵葵:“尚书大人,你没事吧?”
“哼!”赵葵推开他,看来,要想从天子那里弄来赵景云与邓若水是不太可能的了,天子无论是想要保这二人,还是真正想从他们背后追究出幕后指使,都不可能将二人交与刑部。赵葵寻思了一下,若是杨太后还活着,原可以通过杨家通禀太后,让太后向天子施压,可现在……
他想到还有一个人可能会有影响,便是天子的生母全太妃。
除了全太妃外,还有天子亲弟荣王,前些年荣王门客很是惹起了番风波,虽然不是民怨沸腾,却也让朝廷上很伤了一番脑筋。若是依着赵葵的意思,将那门客抓了杀掉以平民愤,可天子却以“未有律法可责之”为由,放过了那门客,便是荣王,也只是受到了告诫。天子对于这个弟弟的宠爱,由此也可见一斑了。
不过赵葵是刑部尚书,而且他的兄长还在外手绾兵权,所以他不好直接去找荣王,必须有一个将他的意思传达给荣王。
想到这里,他转过身,快步走向自己的马车。
马车穿过御街,到了公卿聚集的清河坊后的一处宅院停下,赵葵下了车,径直走向那户人家的大门:“禀报大宗正一声,说我赵葵求见。”
“尚书大人来得不巧,大宗正前日便被官家召入宫中,连着两日未回府了。”那门房认得他,赔笑着道。
赵葵来找的是解了兵部尚书职司的赵善湘,在赵与芮门客引发的风波了却之后,因为杨太后故去,赵与莒为了更好地约束宗室,便免了赵善湘的兵部尚书之职,拜为宗正卿,因为宗正卿比不得兵部权重,为了避免有贬罚的嫌疑,赵与莒还同时给赵善湘加了太傅的荣衔。对于曾经为史党一员的赵善湘来说,能够以此职致仕,也算是到了人生的顶点,因此他甚为欢喜,从此便闭门谢客,除去宗室的事情之外,几乎不与其余臣僚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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