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便是郁暖三朝回门的日子。
昨儿个对于郁暖而言, 实在太过煎熬, 因为她发现自己一旦靠近周涵, 便会不由自主, 行走在崩人设的边缘。
她的后背冷汗直流, 一张脸紧紧崩着, 却不敢有分毫偏差。
他话很少,并不似她想象的一般,会再与她搭讪几句。
除了一开始简略指点她, 从第几页开始翻,会有她感兴趣的事物外,男人几乎不曾与她, 有更多的交流。
不过好在, 他并不曾就她疑似根本看不懂颚人文字这点,作出任何表态。
气氛安静得吓人。
郁暖没有照着他给的页数翻看, 而是硬着头皮, 装模作样一页页慢悠悠翻过去。
颚人的文字她是看不懂, 但他在一旁给出的批注, 虽是随性的草书, 但其实只要耐心看,还是能看懂大半。
叫她有些难受的是, 他批注上写的东西都……非常具有侵略性。
看过原著郁暖也晓得,乾宁帝在中后期, 几乎把颚人杀得片甲不留, 壮年人死伤过半,剩余老弱举族迁徙往极北深处,并割让了部分富饶的土地,俯首称臣,年年还须进贡全族一半以上的产物,几乎民不聊生,而往后成长起来的青年一代没有充足的资源,已然从根本上绝了再与本朝抗衡的资本。
虽则强者恒强,弱者愈弱,物竞天择,这个道理完全没错,但他这般冷血果断的做法确实,叫她有些害怕。
然而,这本颚语史书里,他给的批注皆丝毫不遮掩,不咸不淡分析了颚人部族各处弊端,并且每处都在居心叵测分析怎么把颚人的弱点利用最大化,又从内而外各个角度,再从历史因果政治制度各方面,简略抨击了颚人茹毛饮血的野蛮愚昧。
她发觉,陛下真的非常毒舌啊,全篇没一个脏字,非常利落客观的分析比较。
但她总觉着,仿佛颚人全族都被嘲讽得体无完肤。
他的批注,可能是个很厉害的地图炮了。
放在现代,他每个批注旁边,少说得打十个括号解释说明,才能避免被喷,类似(并不是说颚人野蛮,只是说,你们皆是茹毛饮血的下等种族)。
……不过听上去还是很冷淡嚣张。
她认真觉得,自己可能实在比较倒霉。
为什么随手抽一本书,都能看到这种与政治中轴相关的批注?
把一本书里,男人所写的批注结合起来,都已经有个笼统的侵略框架了,虽还有很多地方他没提,但那种带着血腥气,杀伐果断的必胜戾气,却足够让她这种,手无寸铁,没经历过战争的姑娘发颤了。
他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随手放在架子上?
是觉得她不会看吗?
还是无所谓她看不看?
方才,男人居然还淡淡着同她指点哪一页较有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越是看,越是虚,特别不受控制的想流冷汗。
这种时候,或许由于心虚,她更不太敢把书放回去了,只怕叫他觉得自己反应过度。
若是如此,可能她就要提前领便当了。
然而,他似乎并不把这当回事,甚至直到天色将晚,都不曾多言。
郁暖知道,他一向是较为冷淡寡言的,说话和命令,皆简略明确到极点。
只这段日子,他与她讲的话稍多了些,她会才觉得有些不适应。不过还是现在回归自然比较好,这显然说明他们的关系已经冷却下来了。
她甚感安慰。
叫她有些意外的是,他竟然还记得三朝回门的事。
他不仅记得,且还命人准备了些回门礼。
郁暖并没有在意是什么礼儿,因为她料想着,那应当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她仍记得,他们头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带的东西甚是寒酸,叫忠国公不乐了许久,只道这个女婿并无任何长处,也不甚热络,压根配不上自己女儿。
这趟的回门礼,料想大约也只是不失礼节罢了。就这周家庶子的身份,应当也拿不出甚么好货色。
却不成想,今次准备的东西却极是丰厚。
甚至丰厚的有些过了头。
自家乖女儿乖妹妹要归家了,南华郡主和忠国公,以及郁成朗自然是极喜悦。
自打姑娘出嫁那一日夜里头,他们便掰着手指头算回门的日子,用度日如年来说,都算恰当了。
南华郡主和忠国公,是单纯的担心女儿在周家,吃用的习不习惯,周家的小子有无亏待了她去,亦或是她想不想家,有没有哭鼻子。
郁成朗想的就有点多了。
并不是他不心疼妹妹,但他更担心妹妹会作死,到时惹得陛下不高兴了,也不知是甚么凄惨下场。只妹妹天生便比旁人多愁善感些,他归家这段日子,更是发现她的眼泪,似是怎么也流不完。
到底是机密事体,他不敢多说半句,但有时也会暗暗责怪自己,若偷偷同妹妹一提点,或许结果都不会像想象中那般糟糕。
况且陛下日理万机,三朝回门都未必会陪妹妹一道归来,到时母亲父亲发怒不说,妹妹这脸面都丢尽了,定然会更伤心。
她自小身子又弱,若再哭出个好歹来,那又如何是好?
他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仿佛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体了。
郁成朗虽不大有本事能见陛下,却也晓得他老人家做事杀伐果断,不爱拖沓,更不喜为琐碎小事费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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