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身材微胖, 戴一条暗金色领带,发型经过精心打理,说话很有中气,也因此显得音调感人。
他每一句都说得很有道理也很有情怀, 可黄泽却感到恶心。
可在那之后,刑从连只说了一个字,音调尾巴也拖得非常简短。
他说:“哦。”
黄泽愣住,董事长先生也愣住, 在场所有员工都愣住。
刑从连态度平和、底气充足, 像人类俯瞰脚边的蝼蚁挣扎,根本无需做出任何多余反应。
周董尴尬站在原地, 在半分钟的空白后, 董事长先生伸出手,露出腕表, 大义凌然:“请刑队长把我铐起来。”
全场皆寂,坐下周瑞员工各自心怀鬼胎,齐刷刷看向刑从连, 也在等待他的回应。
现在的情形好像就变成,谁能说一番话,获得员工信任, 谁就能赢。
但刑从连本就没有想赢, 他调整了下姿势, 靠向前去, 望着在场警员:“我刚才说的话你们没听清吗?”
几位负责执行逮捕任务的警官迅速将脑康宁团队的人带离坐位。
就在这时, 一记男声呵破满场乱局。
“住手!”
在最角落的位置,有位中年人站起,他穿着实验室白袍,前胸口袋里别了支钢笔,那是最老派的学者作风。并且他的发色一片花白,与年纪很不相符。
周董脸上现出一丝笑容,也向发声处看去。
“你是?”刑从连依旧非常平静地问道,像并不意外李政这样的人会站出来。
“李郑,脑康宁是我主持研发的项目。”那人正色道,“我是周瑞下属科瑞达实验室负责人,总工程师。”
“李先生。”刑从连说着顿了顿,给予对方继续下去的时间。
“如果脑康宁真的出现任何问题,罪魁祸首应该是我。”李政说,“是我主持研发了这种按您所说归为精神类毒品的药物,它让人变成不受控的魔鬼,我却没有发现它强烈的副作用,那我难辞其咎……”
李政边说,边自顾自向外走去,主动来站在会议室正中的空位上,站在刑从连面前。黄泽眉头越皱越紧,他们要查清案情,而不是找替死鬼,第二名主动认罪的公司责任人出现,不慎就会变成警方逼迫周瑞员工认罪,这很不漂亮。
刑从连靠在椅背上,挑了挑眉,问:“所以呢?”
“我有个问题。”李政推了推眼镜,双手插袋,凝望着投影屏幕上旋转的化合物,像在整理思路。
“我刚才没有完全理解,您的意思是,那种致人疯狂的物质就是TERN,一模一样,您确定吗?”
刑从连看了眼小詹,示意他可以回答问题。
小詹先生的反应却出人意料,他指了指那20张空位,鼓起勇气说:“你站在这里,我不和你说话。”
李政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招,他顺着小詹手指方向看了过去。
下一刻,李政迈开步子,向那20张空位走去,像是非常轻易的选择。
望着李政背影,周董保养精致的面容上终于出现裂纹。
窗外的朝阳已经完全升起,铺下一片灿烂路途,这位头发花白的科学家并不回头。
李政在阳光中坐下,先对刑从连说:“老实讲我确实没有什么内幕可说,如果真是我的责任,您也不用给我减刑,我坐在这里因为我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刑从连看着他,点头应允。
微胖的董事长咬住牙关,尽力克制。
“周董,我就坐一会儿,搞清楚问题我就回来,您也先坐吧。”李政意识到这点,又抬头对他的老板很客气打了个招呼,最后才看向小詹,“您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吗?”
“我确定,两种化合物确实拥有完全相同的构型式。”小詹先生说。
李政原本古井无波的面容上终于现出一丝忧虑,他沉思片刻:“但我也同样很确定,在无数次临床实验中,TERN本身并没有如此强大的毒副作用,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啊……可分析结果就是这样。”小詹又变得吞吞吐吐,这是个性使然。
“说起来,出现问题的药物种类这么多,涉及到成百上千种化合物,你怎么会单单去比对TERN?”
“这个,这是推理的结果。”小詹有些尴尬,就像提前抄了你们答案,“我从诺德伦和脑康宁新旧成分比对中,发现你们唯独改良了TERN,所以就觉得问题出在这里。”
小詹的声音又轻又软,但这句话中的指控却清晰而严厉,令人毛骨悚然。
李政很长时间都不说话,他神色中充满恐惧不安,他看向对面很多人,那些人中有他的同事、领导、当然也包括他的老板,科学家扶在桌面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头,像是想了无数种可能性替自己的公司开脱,却最终被这句再简单不过的陈述句打败。
他终于看向自己老板,问:“你不是说,新闻里所谓的药物问题是沈恋在生产过程中向我们公司药品投毒?”
“公司内部自查结果确实如此。”周董回答道。
“可你们怎么那么快查到沈恋的问题,并且发现是她在投毒?”李政不依不饶,那架势仿佛他才是真正的主审官。
刑从连从头到尾都抱臂听着,非常安静。
“相关情况我们已经向警方提交过,能否在大庭广众说明,还需要警方首肯。”董事长谦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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