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伟华最先打破这哀伤的气氛:“所以呀,不渝、秦妈妈,我们活着的人要更好的活着,要把死去亲人没过上的好日子过上。”
他的目光看见了两个孩子那天真无邪的黑亮的眼睛,为防孩子们不懂事在学校里乱讲话,他变换了语言说:“封豕长蛇,绝不可能得逞。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在座的成年人里,除了秦妈妈,所有人都懂了卢伟华的意思。但是,秦妈妈却从所有人坚定的目光里也读懂了卢伟华的意思,于是大家一齐举起酒杯:“对!我以我血荐轩辕!”
过完年初二,唐小夕就去司令部上班了。岳不息则每天都要去一趟照相馆,烧上一壶茶,喝完再回家,没有生意,之所以来,只为他心里始终记挂着那部电台。
年初四的上午,岳不息先去给阿宝买了鸡肉生煎馒头,准备给孩子当下午茶的点心。
回到照相馆将生煎放在藤几上开始烧茶,茶刚烧开,一个日本兵走进来:“岳桑,大造中尉请您快去的家,有急事!”
“什么事啊?我现在可不开工啊。”大造故意这样问,士兵为难地说:“我不知道,他只是让您快点过去。”
大造的家就在司令部南门对面的一个小院子里。
那里原本住着一家彭姓皮货商人,他家院子四周爬满了蔷薇花,每到春夏季蔷薇花的香气弥漫着整个街道,无数蜂蝶在院墙上翩翩起舞。
很不幸,这美丽的景象吸引了平川的视线,他就以“匪谍”罪名将一家人弄得家破人亡后,住了进去。
平川去前线后,浅见看不上那个院子,正好健一夫妇来了,浅见就把院子给了大造。
日本士兵将岳不息领到院门口就走了。
院门紧紧关闭着,岳不息敲了敲铁门,面无人色的大造来开了门,他看看岳不息身后,让进岳不息,又将门关上锁死。
岳不息不由提高了警惕,站在院子里看着大造:“怎么了,这大过年的,你这表情要干嘛?”
大造突然涕泪俱下,哭得像一个孩子:“岳桑,我哥哥健一,效忠天皇而死啦!”
岳不息没弄明白效忠天皇是什么意思,却知道健一死了,非常惊讶,以为纯子还在屋内,就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他的病不是自从找到纯子以后好了很多吗?”
“他和我嫂子一起,效忠天皇了。”大造捂着自己的脸,哭得泣不成声。
岳不息拍拍他:“先不要伤心,人呢,先送医院救治啊。”
大造摇着头,脚步踉跄地带着岳不息走进一间房间。
床上并排躺着健一和纯子,他们穿着和服,面色安详。岳不息摸了摸健一的手腕,人已经冰凉了。
大造将一封写给自己的遗书递给岳不息,岳不息刚想接过来看,转念说:“我不懂日文。”
年三十的晚上,健一和纯子身着盛装走进夜总会,想要在狂欢中度过夫妻团聚后的第一个中国年。
但是,一个曾经在“茶室”里多次接受过纯子服务的,名叫小池的日本军官认出了纯子,他以为纯子是陪着客人来的夜总会,就借着酒劲出言调戏她,还当着很多日本军官的面描绘他与纯子之间的事情。
有的军官看健一脸色不好,察言观色看着纯子现在的衣着和妆容应该是从良了,就拉小池走。
小池也不知道是看不出来,还是嫉妒,继续用言语羞辱纯子。
健一手里的清酒瓶子于是就砸在了小池的头上,当时就把他砸晕了。
年初一小池找了几个日本浪人来健一的家门口各种辱骂,闻讯赶来的大造赶走了他们。一直以纯子为耻的大造一句话也没有和哥哥嫂子讲,就走了。
当天晚上,夫妇二人便服药自杀了。
遗书中,健一说:“不要悲伤,我的弟弟,我们终于可以回到日思夜想的故乡,可以见到白发苍苍的爸爸妈妈了,我们觉得非常幸福。”
“过完年,他们就可以回国了......”读着哥哥的遗书,大造又悲从中来。
知道大造找自己来,绝不是仅仅通报死讯,岳不息长叹一声:“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大造用手背抹去眼泪:“我不想让他们碰哥哥的尸体,岳桑认识医院的人,可不可以让他们把人拉走,再开出死亡证明,然后通过他们火化。”
岳不息不知道唐妈妈医院的规定,不敢答应:“我现在就去医院,得到信儿立刻回来,你就在这等着。”
一个钟头后,仁爱医院的殡葬车拉走了健一夫妇的尸体。次日,大造去火葬场捧回了两坛骨灰。
岳不息一直觉得健一夫妇的死,对他们真的是一种解脱。
他以为大造一定不会再住进那个会让人黯然神伤的院子里了,但是,大造依然住在里面。
在上海汪伪政府任副主席的唐天,派人给松井送去了两箱纯正的法国白葡萄酒。
收到自己最钟爱的酒,松井心里高兴,元宵节那天请唐天夫妇来家里赴宴。
松井的妻子来中国前一直居住在农村,战争开始后的日本国内断水断电,物资匮乏。到上海的第一天是晚上,当灯火通明的繁华夜上海出现在眼前时,她惊骇得目不暇接,觉得传说中天堂也不过如此吧?
知道唐天身边这个花枝招展名叫小娄的女人是他的情人,松井仍故意以夫人相称,把小娄开心得杨柳细腰几乎要扭断了。
长得细眉细眼的小娄肤白如雪,美丽而风姿绰约,涂了口红的小嘴儿时不时会嘟起来撒娇。
再看看自己夫人,虽然才刚满五十岁,身材矮小而方正,面色晦暗还布满了黑斑,扁平的脸上总是露着傻傻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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