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公,京城大局又要托付给你了。”赵桓轻声叹息。
李纲悚然相对,深深一躬,“天下大局,首在官家。臣还是不赞成官家出城,更不赞同官家亲自临敌。”
赵桓竟然颔首,“李相公,你说得都对,可也请你体谅,我毕竟姓赵,天下落到这副样子,人心离散,一盘散沙,不只是龙德宫那位,便是向前追责,仁宗的无所作为,真宗的自欺欺人,太宗的无能,艺祖,艺祖得国不正,不得不重文抑武,强干弱枝……武人抱团以求自保,文官结党,祸乱朝堂。朕并不无辜,天下百姓,到底是朕的子民,你让朕如何能在京城安坐?”
李纲握紧了拳头,赵桓的坦然让他很欣慰,可太过坦然,也不合适。
“官家,这话也就跟臣等说,万万不能传出去,否则会被宵小之徒利用的。”
赵桓立刻采纳,“朕晓得了,李相公,还有吩咐没有?”
李纲愕然片刻,然后道:“再没有别的了,只是商议好进军方略,需要尽快通知臣,臣好安排韩世忠应对。剩下的,剩下的就是刘锜了。”李纲正色道:“臣已经告诉他,江山社稷为重,到了关键的时候,他要按照政事堂的吩咐办事。他的兄长刘锡,还有所有家人,都在臣的手里。”
李纲杀气腾腾,连绑票的手段都使出来了,赵桓也只是点头称是,不管条件多苛刻,他也只能答应。
吩咐妥当之后,天子赵桓,在李邦彦和吴敏两位宰执的簇拥之下,在刘锜率领的五千御营保护之下,从宣泽门出来,直奔西军大营。
离开了高大坚固的开封城池保护,别说金兵了,万一西军哗变,都能轻易取了赵桓的性命。
这绝对是一场赌博。
大宋兴衰,在此一举!
尽管赵桓很不喜欢,却也无可奈何。
他不想放弃二十万西军,又不能承受出卖士兵的后果,除了把自己的命押上,假戏真做,还有别的选择吗?
“种卿,朕来看你了。”
老种躺在病床上,隐约之间,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可是当门帘撩起,外面的风吹进来,这位七十多岁的老将打了个激灵,翻身坐起,当看到戴着长翅幞头的赵桓迈步走进来,老种吓得从床上滚落,急忙跪在地上。
“老臣拜见官家,官家如何能来?”
赵桓笑呵呵走过来,伸手搀扶起老种。
“朕来看看自己的干城,其实说起来朕来晚了,但是刚出正月,你们是在去年腊月接到旨意的,辛苦了一个月还多,怕是连年都没过好,朕给大家伙准备了一点礼物,特意送过来。”
种师道听赵桓的话,简直五味杂陈。
他们辛苦,可再辛苦还能比得过京城吗?
天子无兵无将,愣是给金人拼了好几次。不但保住了开封,还在牟驼岗打了个不大不小的胜仗,偏偏号称天下第一的西军无尺寸之功。
凡事就怕换个角度……朝廷该不该猜疑西军?
简直理所当然!
不猜忌才是脑子有问题呢!
“官家,都怪老臣无能,让官家受了惊吓,金贼犯境,冒犯京师,皆是臣等之罪,请官家严惩老臣啊!”
种师道涕泗横流,悲伤欲绝。
赵桓连连摆手,“种卿,不要哭了,你能到京城,朕能活下来,和卿相逢,已经是天大幸运,别说请罪的事情了,咱们说点高兴的。”
赵桓笑道:“我听说这一次进京勤王的将领中,有个叫做刘正彦的,能不能叫进来,让朕看看。”
种师道哪敢拒绝,他急忙让人去叫。
事实上种师中和姚古有意架空老种,不让他干预下面的事情。
可问题是天子突然赶来,还带着两位相公,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继续架空老种了。这两位甚至惶惶不安,生怕赵桓发威,把他们当成乱臣贼子给杀了。
事实上直到此刻,这俩人才感觉到官家的威力。
赵桓可不是以前那种摆设可以比的,他是真正会吃人的猛虎!
这俩人越想越怕,汗透脊背。
刘正彦比他们还提心吊胆,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没有理由先见他,可天子偏偏就要见了,不能不让人害怕。
“臣拜见官家!”
赵桓看了一眼,立刻笑道:“果然是将门虎子,如果朕没有记错,令尊是已故熙河经略使刘法?”
刘正彦颇为诧异,因为相当长一段时间,他爹都被忽略了,哪怕活着的时候,刘法是天下第一名将,风头胜过种师道,却也死得憋屈,替一个阉竖背锅!
没法子,谁让彼时的官家糊涂哩!
刘正彦愣了片刻,才点头称是,“正是先父。”
赵桓轻叹口气,“令尊有功于社稷,朕来的时候,告诉礼部,要给令尊该有的哀荣,追谥武穆!”
刘正彦眼睛瞪得老大,当年刘法被童贯逼着出战,惨败丢了性命,却被童贯反诬,该有的什么都没得到,以至于刘正彦还只是个军中小官。
赵桓来西军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追赠刘法,要说无动于衷,那是不可能的!
“臣代先父,拜谢官家!”
赵桓连忙搀扶起刘正彦,微微叹息。
“谢什么啊!不过是纠正错误罢了。”赵桓扭头,有人捧过来一柄长刀,赵桓道:“这柄刀是头些时候,诛杀童贼用过的。令尊的事情,着实是冤枉。回头朕还会交代,一定要彻底还原真相,不光是令尊,包括种卿,还有刘仲武等等……童贯这个贼,蒙蔽朝廷,争功诿过,着实可恶!朕一刀杀了他,实在是便宜此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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