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子,你看要不要秘不发丧,赶快退回燕京?”卢彦伦伏身兀术身边,忍着泪,怯声道。
他的话音刚落,就遇到了一双赤红的眸子,“什么秘不发丧?什么退回燕京?宋人无耻,乘人之危,俺正要跟他们算账!传我的命令,全军挂孝,给我狠狠打!俺要拿宋人的脑袋,祭祀兄长!”
卢彦伦大惊,这时候跟宋军拼命?合适吗?
兀术见他发傻,竟然直接起身,走到了桌上,把宗望的兵器抓起,复又冲了出去。
招呼兵马,直接杀了出去。
跟兀术碰到一起的正是徐文所部,徐大刀以步卒为主,却还来不及组成战阵,就被兀术的铁骑猛冲,兵马溃散。
徐文挥刀大呼死战,又跟金兵周旋了一阵子,身边的士兵损失大半,终归不敌,徐文身上插着两支箭,狼狈逃窜。
徐文之后,王贵所部也遭到了攻击,紧跟着是刘正彦。
整个发起攻击的宋军全部遭到了痛击,损失相当惨重……
“官家,臣愿领兵,迎战兀术!”
岳飞眯缝着眼睛,厉声请战。
他的双拳微微紧握,神情之中,透着兴奋,兀术来了,宗望死了……这个进犯开封的罪魁祸首,到底是死了。
所谓靖康之耻,终于能消减几分,只是还不够,还要更多的鲜血,洗刷耻辱!
岳飞请战,吴玠竟然也咳嗽道:“官家,臣也好久没打仗了,岳太尉扬威燕京,大名府的这个彩儿,就留给臣吧!”
两位大将笑容可掬,但争锋之意,不言而喻,谁都想抢夺功劳。
至于赵桓,反而是沉吟起来,他思忖道:“兀术可是全军挂孝了?”
“嗯!他倒是没有秘不发丧,看起来还有点胆魄。”吴玠哂笑道,不管怎么样,连宗望都死了,兀术又算什么?
“官家,降旨吧!”
“不!”赵桓拒绝了吴玠的请求,“传令,让所有兵马退回北岸大营固守,水师也向南撤退,不要袭扰金兵,除了派出斥候之外,其余兵马按兵不动。”
岳飞眉头微皱,他思忖片刻,似乎明白了赵桓的意思,躬身道:“官家不想打扰金人丧事,免得激起金人斗志?破釜沉舟?”
赵桓笑道:“鹏举所言有些道理,当初朕决定北上会猎,无非是想牵制金人兵力,不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机会。如今宗望已死,大事成就,继续打下去,只会便宜了兀术。退了吧,朕还要写一篇文章,悼念此事。”
岳飞和吴玠都瞪大眼睛,官家要写文章?
有什么好写的?
完颜宗望这个大敌死了,确乎应该高兴一下,这就是报应!
赵桓却是没和他们解释太多,毕竟就算是最杰出的将才,也没有穿透千年历史的本事……这篇文章只能由赵桓来写,而且一旦写好了,甚至比弄死一个二太子,都要重要得多!
赵桓越过了黄河北岸的堡垒群,渡过黄河,驻扎在白马津的御营,整整琢磨了三天时间……赵桓才开始提笔。
“完颜宗望是他的汉名,按照女真名,叫斡离不,是金国太祖阿骨打的次子,世人称呼二太子,为人精细和善,爱惜部下,深得人心,故又有菩萨太子的称呼,是金国东路军的统帅,一个很了不起的对手。”
“宗望年轻的时候,就追随阿骨打起兵,南征北战,在破辽之战中,立下了殊勋。辽国曾经是个大国,拥有万里疆土,和大宋对峙多年,索要岁币,气势汹汹。这样一个国家,在十年之间,就灭国了。他们跟女真人的冲突源自哪里呢?简单说,是一种狩猎用的鹰,叫做海东青。辽国贵胄沉溺打猎,要求女真人跋山涉水,攀悬崖峭壁,替他们捕捉海东青,许多女真壮丁都死在了山林之间,双方有着血海深仇,阿骨打起兵,有着相当的合理性……换成我们容易理解的词汇,叫做官逼民反。”
“身为一个天子,一个掌权的人,必须约束自己,约束身边的人,约束臣下,楚王好细腰,宫女多饿死,庄宗好俳优,身死国灭。花石兴起,艮岳建成,各地烽烟四起,民怨沸腾,皆是前车之鉴,不可不引以为戒!”
“从白山黑水之间走出来的女真诸部,生长于艰苦环境,悍不畏死,能耐苦战,有着猎手的本能,用兵打仗,有独到之处,是典型的不学有术。相比之下,辽国腐朽萎靡,空有大军,却毫无斗志,在女真人奋起进攻之下,节节败退,迅速亡国。”
“女真灭辽,可以视作复仇之战,在这一场战斗之中,宗望立下赫赫战功,成为金国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他承袭了阿骨打的遗产,坐拥半个金国的兵力。他向金国皇帝极力谏言,大军南下,攻打大宋。并且他本人作为东路军的统帅,曾经攻占牟驼岗,驻兵开封城外,数万虎狼之师,几乎将大宋置于亡国险境。东华门外,英烈石碑之上,数以万计的将士,皆是死于宗望和他部下之手,血海深仇,不可忘却!”
“大宋和金国,兵无冤仇,金灭辽,乃是双方血仇所致,金国又要灭宋,原因何在?”
“金人起于山林之间,初以渔猎为生,随后又有部族放牧为业……一生悬命,弱肉强食,乃是天性使然。中原之地,数千年教化,习惯以精耕细作,收获粮食,获取所需,男耕女织,供养一家人开支。我们习惯了凡事从自身出发,靠着挖掘自身才能,付出更多的血汗,来解决自己的困难,甚至发展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反躬自省的道德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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