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今年七十岁了。
人活七十古来稀,奈何这位却是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半点没有老态。不只如此,去岁的时候,赵佶还给赵桓添了个小妹妹……而且还是高丽婢女生的,算是个混血。
对这种破事赵桓简直无话可说,足足大半年,赵桓都没搭理赵佶。
直到今天,十月初十,赵桓才准备了一桌御宴,算是给赵佶庆生。
宴席之上,赵佶倒是很健谈,“官家,这些年多在康国住着,听闻了不少议论,唯独这一次大举剿匪建省,议论最多。”
赵桓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微微沉吟,便叹道:“议论之中,怕是骂声不少吧?”
赵佶却是摇头,“官家,这回你可是想错了,大家伙都称赞官家圣明,霹雳手段,大宋焕然一新,恰如开天辟地,日月重光啊!”
儿子争气,当爹的心情自然好不少。
虽说眼前这对父子算是全天下最特殊的爷俩,但也没有完全超脱人伦……赵佶兴奋说着,他带来的多是康国商贾的态度。
这帮人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所谓江湖和庙堂,自古以来,就有两套规矩,一个是孔夫子定的,一个是盗跖定的……哪怕是法度严明的秦汉,朝廷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也就是江湖!
在商言商,也就是说往来运送货物,打点官府是必然的,打通江湖环节,也是必不可少的,还要聘请镖局,全程护航,才能顺利运送到位。
短了任何一处,都是不行的。
而经济学又告诉我们,每一处环节,都是成本。
其实弄懂了这些情况,也就明白了,古代的商人一定要依附官府,依附士大夫,一定要结成商邦,彼此守望互助。
甚至是在王朝更迭的时候,一定要下注行险,搏一个前程。
如果他们不做这些,只是在商言商,按照商人的逻辑去做经营,对不起,随便一个江湖人物,就能把他们给捏碎了。
不是想不想,是根本做不到,活不下去。
所以在一个前现代社会里,追求经济发展,财富增加,一定会出问题的,一如咱们的邻居阿三,他的那个社会结构,未必比大宋好到哪里去,在这样的国家里,经济高速发展,带来的绝不是国富民强,恰恰相反,少部分人的快速发展,只会撕裂整个国家,前途无以为继……
如此看来,赵桓的剿匪行动,简直是开天辟地,领先好多国家上千年。
简直不夸奖都不行了。
清剿匪徒,消除匪患,重新划分地区,明确权责,建立行省……这是在干什么?
如果把大宋看成一个整体,那就是在打通奇经八脉,建立起一个单一的庞大市场。
物流畅通,没有关卡厘金,没有苛捐杂税,所过之处,上下如一。
要说从此再也没有任何阻碍,那是扯淡,毕竟适当打点,送点礼物,疏通关节,哪怕到了后世,也不能免俗。
但是从整体上而言,整个国家都通畅了。
没有南北差别,没有了区域限制,一片庞大的蓝海,赫然出现在了大宋商民百姓的面前!
作为顶级商人云集的康国,焉能不沸腾!
赵佶手舞足蹈,讲述着这帮人的喜悦之情。
市场骤然扩大,无穷无尽的财富,滚滚而来,赫然出现在眼前。
“官家,你知道这些年大宋的丝绸贸易,有多少数量吗?”
赵桓略沉吟,就道:“应该有二三百万匹吧?”
赵佶抓着胡须,呵呵一笑,“是四百五十万匹上下,其中三百万供应国内,还有一百五十万匹,要出口海外,或者贸易属国。”
赵佶随后又问了一句,“官家,你可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么多?”
赵桓又是一怔,这下子赵佶得意起来,侃侃而谈……其实三五百万匹的数字,延续相当长时间,哪怕到了明朝,中国的丝绸年产量也很难突破一千万匹。
之所以达不到,是因为穿得起丝绸的,也就是前面的百分之十,非富即贵,普通人哪来的财力。
所以大明多增加的丝绸,很多都是供应海外……为了卖给西洋商人五十万匹丝绸,改稻为桑,倒也说得过去。
另外一面,适合种植桑树的土地也就那么多,还要种粮食,总不能全都种桑树吧!
而且都种了桑树,势必蚕丝价格下降,影响丝绸的价值……
说到这里,基本就闭环了。
在壁垒重重的情况下,丝绸必须维持高价……因为只有价格够高,利润足够,才能经得起层层盘剥。
这个道理反过来讲,更加贴切一些,也就是说,古代的商业贸易条件,决定了轻薄昂贵的丝绸,才能通行全国,成为和黄金白银比肩的保值商品,这一点便是朝廷也是认的。
可是随着剿匪深入,关卡取消,市场洞开……一个最直观的感受,江南的丝绸工场都在大肆招收工人。
宋代的技术水平着实不低,在旺盛的需求之下,江南的工匠点了一项科技树……他们发明了水力大纺车,一次能纺三十二根线,尤其是靠着水力驱动,用不着工人。过去一天一个工人只能纺二斤线,水力纺车,一个晚上就能纺一百多斤,顶得上五十个工人干一天了。
赵桓微微皱着眉头,“水力纺车,能纺丝绸?”
赵佶突然笑了,“官家啊,你怎么糊涂了,水力纺车纺不了丝绸,却能让原来纺织麻布的工人去织丝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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