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穗摇,阵阵如浪。
天地之间,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连正在朝着这里靠近的杨灵儿一行人,见得这般景象,看着前一刻还是沟壑废墟,一转眼便蔓延黄绿,已是惊得连路都忘了走。
他们尚且如此,那些流民就更受震撼了!
“神仙?”
一众民众虽是满脸的震撼,但等他们看到四方良田,眼中却流露出迷惘、迷惑之色,似乎一时间无所适从,不知该做些什么。
李淳风就道:“你等之所以沦为流民,无非是因农田被毁,加上被苛捐杂税所逼迫,不得不铤而走险,现在土地既然恢复,为何不归于其中劳作?”
被他这般一说,人群更加迷茫,许多人的脸上显露出挣扎之意,似乎难以抉择,在他们的眼底,有淡淡的金光浮现。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比起归于田中劳作,难道他们更喜欢做流民?”这时,杨灵儿等人已经赶到,正好也听到了刚才的话,就忍不住出言。
“话是如此,但即便他们多数人不曾读书写字,思路不见得多么清晰,却也能感觉到这背后的问题。”李定疾上前两步,笑道:“其一,便是眼前这些,是否梦境,能否信任;其二,既然能被毁掉一次,自然也能被毁掉两次;其三,两军交战在即,就算能得一时安稳,不见得之后也不受影响。”
说完这些,他又忍不住对陈错道:“师叔,我说的对不对?”
陈错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过去能被人毁掉,未来一样也可能被毁,他们手中握着犁,别人手里拿着刀,今日种地,他日被抢,终是白忙。何况,这些人平日里安分守己,都是老实人,被人拿着枪……拿刀指着,也不会有多少反抗,也只有这等波及所有人的飞来横祸,才能让他们放下顾忌,聚集在一起。”
得了陈错点头,李定疾很是得意,扬起下巴,冲着杨灵儿、李淳风等人眨眼示意。
但他没想到,陈错接下来又来了一句——
“但这是正常的逻辑。”
“师叔此话何意?”不等垮了脸的李定疾询问,杨灵儿当先问出疑惑,“按理说,不就是如此吗?”
“这些人之所以犹豫,乃是被人念经入脑,乱了前后,本末倒置所致。”陈错看向众人,见许多人眼中的迷茫和犹豫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满眼的坚毅。
“就算是神仙!也不能伤了佛武!伤了佛武,就是邪魔!”
“不错!我等之所以追随他们,就是因为跟着他们就有好日子!谁阻止我等,就要与他拼了命!”
“遵从佛曰,为佛征战,才能得到去往佛国的资格,从此脱离苦海,生生世世,欢喜不绝!”
“啊这……”
杨灵儿闻言一怔。
李定疾却是忍不住问道:“那两人到底说了什么,竟引得尔等这般维护、信任?”
诸流民已是按耐不住,一边逼近众人,一边喝骂。
“因为他能带着我等过上好日子!”
“跟着他们走,见了佛陀,入了佛国,自然有好日子!”
“看尔等衣着光鲜的,哪里能知道吾等疾苦?我等这般辛苦,自然要跟着他们,才能解脱!”
一番话说出来,居然令李定疾不由汗颜,因为他那位叔祖,也曾说过自己不知人间疾苦!
其他的几个李家人多少都有出身,这时被一句“不懂疾苦”集体破防,个个哑口无言。
杨灵儿反而嗤笑一声,指着一群人道:“这根本就是两回事,你们过的再惨,和跟着他有出路有什么关联?说到底,那两个死人凭什么大言不惭,就说跟着他们能有好日子?要是领着你们往南边、往关中,我也就信了,可他们不是要带着你们去找那王世充么?这还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她面露嘲弄之色:“这不是笑话?你们之所以过了苦日子,就是因为王世充!更不要说,王世充本就是有名的混世魔王,生痰人肉,杀人如麻,你们去找他,还不是羊入虎口?”
“妖女!一派胡言!”
“和两位佛家侍卫说的不一样,那肯定是假的!”
仿佛是被刺激到了信念,众流民登时怒目圆瞪,眼底皆有浓烈的金芒显现,而后个个张牙舞爪,就朝着几人扑来!
“灵儿,做的不错!我们说了这么多,都不比你这番话管用,一下子就直指关键,破了他们的心防!”陈错见状,嘴角勾起,伸手一捞。
那扑来的众人一个个惨叫起来,而后身上皆有丝丝缕缕的金光升起,朝着陈错的手中汇聚,转眼又成了一个光团。
他低头一看,微微挑眉。
“嗯?这些念头,居然不光是侵染,还有在无形中的引导!倒是与功德道有几分相似,但比起功德之法的润物细无声,多了许多斧凿痕迹,手法糙得很,兴许是没有完整的功德之法,又或者是有所顾忌,不愿运用完全,所以用了另外的法门补全,这是……近似于魍魉鬼魅的法门!”
扑通!扑通!
他这边研究着,另一边的一众民众,已是纷纷倒地,各自抽搐不已,看得李淳风心生恻隐,几次张口欲言。
“无须担心,他们这是去了心头外念的正常反应。”陈错把目光从光团上收回,“没了外念干扰,他们自是不会再那般激进,不过你等刚才说的也不错,这些人落难的根源,其实在战乱,天下不宁,纵得一时安稳,终难安身。也正因如此,才会有那么多的教派学说,打着让人脱离苦海的旗号,蛊惑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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