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又静笑得很勉强:“我,真是压力很大。”
吴悠眼中的神色在慢慢凝聚回复常态,拉起她的手说:“我压力也很大。嗯,睡觉吧,我困了。”
“啊?嗯……”这种气氛下的确是进行不下去,杨又静躺到吴悠的身边,偷偷看她的侧脸,看她闭上眼睛时的睫毛。两个人沉默了一会,杨又静突然说:
“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
吴悠缓缓地睁开眼,像梦呓般开口:“以前的事?”
“对啊,就说说你的……小时候?前女友?这样……”
吴悠淡淡地笑,转过头看她:“你感兴趣?”
“废话不是!”
“可以,不过要交换。”
“……果然是商人,不做亏本买卖。”
“什么话,我是搞艺术的,做传媒的……”
“好啦好啦你少贫,快告诉我。”杨又静先前是有打定主意给双方更多的空间,不要去追问吴悠的过去,怕她感觉到压力太大吓跑了人家。可是上次的电话通讯录事件以及话题延伸到这份上,如果不探究点什么似乎又对不起自己止住的那临门一脚。最重要的是,杨又静觉得自己是真的越来越在乎吴悠了,当你在乎一个人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在乎她的所有,她的过去她的现在她的将来,你都想要掌握。
吴悠慢吞吞地讲她的事,杨又静以为她会随便说说概括一下,没想到她会那么毫无保留。
吴悠在香港出生,出生的时候她父亲已经近五十岁,妈妈不过三十出头,是个三线小演员。
似乎女演员都有一个嫁给富豪的梦,吴悠妈妈便是其中之一。吴悠妈妈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近十年怎样都没有红起来,但在命运的安排下,她认识了当年名震一时的富商吴老板。吴老板是做房地产起家的,资本积累到一定程度便开始投资电影。80年代的香港正是电影产业极度膨胀兴盛之时,许多优秀港产影片辐射亚洲,商人们自然不会放空这一块的投资,吴老板也是其中之一。吴悠的妈妈出演过几部电影只是一直都没有红起来,但一直未气馁的她始终留在了电影圈,直到和吴老板相遇。
两人干柴烈火很快就订下了婚约,只是狗血的电影情节也在吴悠妈妈身上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家室显赫的吴老板家里极力反对这门亲事,并打算拆散他们两。索性那时吴老板已经人到中年,就算他父亲吴老爷子依然健在可是吴家产业终归是掌握在吴悠父亲手里,就算家里的反对声大到能掀翻屋顶,可是吴老板却不顾一切取了那个三流女明星。
故事到这里似乎就应该结束,毕竟童话里都是以王子和公主冲破重重险阻最后“永远幸福地在一起”来做完结的。可是生活永远不是童话,生活只是一个噩梦醒来,接着投入另一个噩梦。
婚后三年吴悠出生,也就是那时开始吴老板便对自己的老婆厌倦,开始在外面寻花问柳。不出一年的时间吴老板便和许多商界显贵、娱乐明星、黑帮中人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女子勾肩搭背,弃妻女于不顾,终日不着家门。吴悠的童年,就是在一派冷清的深深宅府里度过的。
吴悠记得人生中第一个深刻印象便是自己五岁生日,那天她满怀期待父亲能送给自己一只心仪已久的小鹿玩偶,可惜等到生日蜡烛化为一滩粘水,一口未动的佳肴全数氧化,父亲也没有出现。母亲坐在一边偷偷哭泣,吴悠问妈妈为什么哭,妈妈对她说——妈妈没哭。吴悠呆了很久,最后用自己的袖子帮母亲擦去眼泪,用稚嫩的声音说——妈妈没哭,我也没哭。
母亲最后抑郁缠身,差点抱着吴悠从十五层高楼跳下,但最终出于母爱她没有那么做,只是独自寻死。
十二月的香港,也是有寒冷之气,七岁的吴悠站在高处,怀里抱着妈妈为她买的小鹿,望一眼脚下川流的人潮不禁害怕。
妈妈双颊深深凹陷,分明已经没有了照片里清秀丽人的模样,她红着双眼凌乱着头发,问女儿:“你怕吗?”
吴悠点头,怕。
妈妈问:“现在有两选择给你,一是和妈妈一起跳下去,二是自己一个人独自活下去,你选择哪个?”
吴悠说:“我想和妈妈一起活下去。”
妈妈又问:“你知道活下去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无尽的痛苦,无法摆脱的劫难,连多呼吸一口都如同剜心般剧痛!”
吴悠伸出双手捂住妈妈没有一丝温度的脸,小鹿就掉到了楼下去。她黑漆漆的圆眼睛凝视着母亲,很认真地说:“那我陪着妈妈去妈妈想要去的地方,不会让妈妈寂寞。”
也就是这句话,让她妈妈选择了放自己女儿一条生路。
“我不会忘记,我一只手拖着肮脏不堪的小鹿,站在我妈妈面前所看到的景象。”吴悠的语调很平缓,像是在说一个被岁月埋没的故事,甚至是事不关己,却听得杨又静双眼发直眨都不敢眨,“人群中她以奇怪的姿势躺在地上,脸已经变形,根本不像是我熟识的那个她。眼睛睁得很大,似乎在看我,却又感受不到她目光和我的相接。我走过去几次被人推了回来,但我还是往里走,最后有人认出我是她女儿便放我到她的身边。我喊她,她不应我,依然躺着,我就知道什么叫死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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