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望着庞赐出帐,听到他最后向自己说的“后会有期”,心中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细一琢磨,又想不明白他到底所指为何?
对于当年在河水西岸处决庞会,苏秦从来没有后悔过,但是今天看到他的弟弟庞赐,他还是有些不安。毕竟庞赐的兄长是死于自己的剑下,出于人之常情,庞赐很难无动于衷。
然而,恩怨情仇就像是人的头上的青丝,不让它们生长,哪有可能!该来的终归会来,躲都躲不掉。苏秦心中颇为惆怅了一会儿。
他坐在帅案后正想心思之际,周绍已经送庞赐回来了。周绍看到苏秦仍坐在帅案之后,没有挪动地方,他也觉得奇怪,问道:“苏丞相怎么没有起身,是在等着我回来覆命吗?”
苏秦本来并不是等周绍,但是听到周绍的问话,也就顺水推舟地问了一句:“周将军有什么情况禀告于我?庞赐见到宁钧将军了吗?”
周绍刚才就有不平之气,现在庞赐已经离开中军宝帐,他说话更直率:“我觉得丞相就不应该答应他去见宁钧将军,直接把庞赐打发走得了,还对他那么客气。”
苏秦明白周绍是不了解自己与庞赐之间的过节,他之前从没有向周绍说起过那段往事。苏秦想了想,决定今天向周绍说明一下情况为好,于是简单地告诉了他庞赐兄长庞会的叛变及自己亲手毙他之命的事情。
周绍听罢,更觉得有气,骂道:“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活该得到这个下场。没什么值得同情的。庞赐如果不服,他尽管来报仇,我们还怕了他不成!”
苏秦苦笑了一下,不愿多谈,不置可否。他转而问道:“宁将军还认得庞赐吗?他们交谈得怎么样?”
周绍回道:“宁将军见到庞赐,大吃了一惊,过了好久才认出来,那庞赐还当场流下泪来。我见他们二人认识,不便打扰,就赶着回来了。”
苏秦点了点头。周绍接着又说:“请丞相恕我直言,秦军和联军相互对峙,马上就要开战,我怎么总感觉让一个秦国人去见我军大将,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啊。”
苏秦“哦”了一声,问道:“那你说说究竟有什么不合适之处呢?”
周绍回道:“我倒不是说宁钧将军会透露军情给庞赐,然而如果他无意间泄露了什么情报呢?这如何能说得清楚?”
苏秦听了周绍的言语,他的心中也不禁有所警觉,但是再想想宁钧的为人,又轻轻摇了摇头。苏秦向周绍说道:“我相信以宁钧将军的警惕,他不会不小心的,我们且相信这只不过是一次单纯的叙旧而已吧。”
苏秦说着,又向周绍招了招手,让他更靠近一些,他向周绍布置说:“你这段时间抓紧看管着一点楚军的陈稹的动向,这个人与秦国大良造公孙延过去沆瀣一气,说不定会暗中仍有联系。他来到渑池战场,是我最不放心的事情。”
周绍一听,“啊”了一声,回道:“还有这等事?怪不得陈稹煽风点火,总与我们作对。他受了丞相二百军棍的责罚,恐怕心中更是不服气。”
周绍发誓道:“丞相放心,我这就派人紧盯着陈稹,一刻也不放松,谅他也难逃我的监控。况且,他受了两百军棍,十天半月的根本连床都起不来。”
周绍领命而去。苏秦又一个人呆在大帐里想着即将开打的大战。合纵联军如何布置?采取什么样的策略?怎么指挥?
这些问题他仍然没有想清楚,却又在战前不得不想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兵法之大忌正是不打无准备之仗,在方案没有成熟,谋算没有完备之时,苏秦不能急于进兵。
秦军和合纵联军其实都在焦急地等待着苏秦的出招。秦国主将司马错当然明白,合纵联军近三十万的部队驻扎在崇光城,不会坐视上官城易手,他倒要看看苏秦如何指挥合纵军来救上官城。
而合纵军也每天都在抓紧操练,苏秦每天早晨都给诸将发布号令,命他们勤加训练。
宁钧、颜遂、周绍、季吉、屈辛、乐玄、段乞等联军的将领几乎每天都在演兵场上度过。军营中弥漫着大战前夕的紧张气氛,仿佛是干燥得不能再干的柴草,一旦有点火星,就立刻蓬地冒出大火。
堪堪又过了五天,这一日清晨苏秦突然擂鼓聚将,轰轰的鼓声回荡在崇光城的上空。诸将听到了鼓声,立刻就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急急忙忙向赵军的营地赶来,那里正好是苏秦的联军中军宝帐所在之地。
不到一刻钟,诸将就在中军宝帐中聚集完毕,苏秦端坐在帅案之后,看着诸位将军急匆匆地赶来,心中十分欣慰。看来,前段时间斩杀一人,责罚两人,他自己也自请处罚,还是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诸将哪里还敢迟到,哪敢怠慢了中军的号令,这可是有掉脑袋的风险的!在严令之下,军中的面貌为之一新。
等到诸将聚齐,苏秦向诸将道:“诸位将军最近演练十分辛苦,我都看在眼里,在这里我先谢过大家。”
他说着,冲着帐下的诸将双手深深一拱,感谢之情溢于言表。之后,苏秦接着向他们宣布自己的号令: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将士们勤加操练,正是要打赢虎狼般的秦军,夺回了渑池,将秦军赶回到老家去。现在这个时刻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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