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存学被下人喊到席明德书房中的时候,席明德正好收到两封同僚的回信,长短不一,语焉不详,但双方话中的意思都很明显了:必死的王家,确确实实是有了转机。
“那封信是真的……”席明德喃喃自语,他越想越气,“这消息怎么不早传出来,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是现在!”
席明德恨不得王家就干脆这样定了罪抄斩,这样他的烦心事就一口气迎头而解了。
可现在,王氏连着她的儿女一起被他赶出了席府,如果大儿子也是无辜的,席明德就得开始头疼大儿子回来之后,他该怎么把王氏他们喊回来了。
眼下,他只能在心中暗暗期盼着大儿子能在这过程中真被查出什么不轨之处定个罪,那他也不必自打嘴巴。
左右这个儿子,他从来就没喜欢过。
“父亲何必急躁。”席存学却淡定道,“父亲是一家之主,您的儿媳妇自然听从您的命令,届时就算大哥回来了,派个人去通知她们搬回来,大嫂必然是感恩戴德的。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今拖儿带女地回娘家住了,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心中必定焦急得很。”
席明德想了想,深以为然,“你说得有理,若是老大真能回来,光凭他险些让席府蒙羞,就足够罚他一顿。”
席明德想得很理所当然:他误会了儿子,那大儿子在知道自己原本要被逐出家门、现在又不必了的时候,自然应该感激涕零、叩首跪谢,绝不可心生怨怼,这才是做儿子的本分。
而王氏一个女人家,到时候不过是派下人传句话让她回来的事,她还敢说不?住在娘家不觉得丢人?
于是,席明德思来想去,最麻烦的不过是已经递上去的奏本。
“至于奏本,父亲也不必担心。”席存林胸有成竹,“父亲不过是严于律己,圣上见到您愿意大义灭亲,赏赐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怪罪您?”
席明德捻了捻胡子,他和自己的三儿子思路如出一辙,竟然觉得他说的每一句都很有道理,放心下来,笑道,“我的儿子里,果然还是你最有出息,最像我!我的爵位,只有你有资格承过去!”
席存学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是以父亲不必惊惶失措,无论王家是死是活,您做的都没有错,自然不会有外人指摘什么。”
“好好好!”席明德大悦,“你回来得正好,多留一段日子,看看接下来事情走得顺不顺!”
顺的话……大儿子回不来,他就终于能让三儿子顺理成章袭爵,也不必自打脸去喊王氏等人回来,更不用再看席老夫人的脸色,更能给心爱的女人一个交代。
可惜,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没过几日,席向晚就从王老爷子那儿得知了河西那头已经抓了一批人起来秘密审讯的消息。
尽管她已经提前收到过宁端派人悄悄送来的小纸条儿,但见到家人们一个个松了口气的模样,也跟着笑了,“两位舅舅应当都会没事,父亲应当也不会再被牵扯进去。”
席存林纯属无妄之灾,上辈子他可没被牵连进这场叛国冤案里去。
事实上,对王长期和王长鸣的调查仍在进行之中时,席存林就已经早一步被释放了出来,同他一道离开大牢的,还有另外三名一同在那日早朝被摘了乌纱帽的官员。
王氏亲自带着儿女去接的人,见到一身布衣从大牢里慢慢走出来的席存林,顿时泪眼滂沱,上前替他披上了大氅,“夫君……”
席存林看着妻子泣不成声的模样,长长地出了口气,“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他虽然在牢里被被王长鸣王长期一道关着,可待遇比其他人隐秘地要好上不少,这个中缘由虽然不足为外人道,可至少让他比别人多了一条获取外界信息的通道。
知道自己一家人被席明德赶出家门之后,席存林气得一整晚都没睡着。
他晓得自己不讨父亲喜欢,可也没想到在这样重要的关头,父亲居然为了自己的私心和利益就毫不犹豫地割舍了他,竟真的是一分父子亲情都不念。
他又不是真罪大恶极的叛国贼,什么样的父亲才会在这种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切断和儿子之间的联系?
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该为嫡子求一份情吧?
席存林先是愤怒,而后渐渐冷静下来,如今终于重见天日,他最想做的,就是回到席府和自己的父亲当面对质,问清楚他究竟为什么要那么做。
三十几年父子亲情,难道在席明德眼里就真的什么也不是?
“我带你们回席府。”席存林和王氏互相搀扶着,对子女们道,“如今我回来了,谁也不敢拦着你们回家!”
听席存林这么说,王氏面上的表情却不是很情愿。
她一想到那日席明德绝情的嘴脸和那封被扔到她面前的休书,就觉得偌大的席府里就连空气都惹她厌恶干呕。
“父亲。”席向晚上前笑盈盈道,“您才刚出来,不如先到大哥府中休憩一晚,咱们一家人替您接风洗尘了,明日换了衣裳再去席府,您看如何?”
席存林听着有理,摸了摸自己下巴上这段时间长出的落魄胡渣,叹了口气,“还是阿晚说得对,明日再去吧。”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如果席明德想让他回去,他一出来,就应该见到席府的马车在外头候着,而不是只见到挂着王家牌子的马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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